公司土地爭斗夾縫里的小人物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康正 | 四川郫縣報道
本來,李華府的頭發已經左一片右一片地斑白了,年前臘月間,他想著今年春節正好在自己60歲里頭,就上街邊理發店第一次染了頭發。
“先富”農民的“宅基”洋樓
就在年前這個臘月,還有“來路不明”的人上李華府家房背后“踩點”。那天臨到午飯時分,他正在自家開辦的照相門店干坐著,有位街坊轉進門來,提醒他房背后“有人在給房子拍照呢”。
李華府心下一緊,起身就往房背后跑,剛轉過北面山墻,看見幾個小伙子提著相機走出來,“我看他們上了一輛小車,上去問他們身份,為啥要拍我房子!
李華府日前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當時小伙子發動車要走,他慪氣不過,心想這是鈍刀子割人,“陰來一撥人,陽來一撥人,等不到拆房那天,我的精神就垮了!崩钊A府心下一橫,雙手死死扒住車門任車拖著他跑,“他把我拖死到路上算了!
堂弟李應生怕哥哥出事,在后面天呀地呀地喊叫“這樣做不值得”,一邊追上去把李華府勸下來。
李華府說,這些年,這種“騷擾”隔三岔五就有,有一回,還來了銀行的人,也是房前屋后查看一番。他上去打問情況,從交談中估摸是有人要把他家宅基地抵押給銀行做貸款,就急忙到里屋,抱出一沓文書資料來。這時銀行人員已經走了,他攆到大門外沖人家背影喊,“宅基地是我的,我有手續!
李華府的房子在四川郫縣犀浦鎮犀池村,占地約450平方米, 7間、兩層、坐西向東,始建于1992年。
1992年的李華府,已經是一個“先富起來的”中國農民。在此之前,他靠一手泥水匠手藝,在鎮子里給遠鄉近鄰修房砌灶,妻子則在家里開作坊制香腸腸衣,后來又得到遠親援助,一家人就這樣細水長流積蓄起家庭財富。
1992年春天,經過政府批準,李華府把自家平房拆掉,開始在原址上修建他現在的兩層樓房。他在春寒料峭的二月破土動工,到了這年夏天,一幢外墻包貼瓷磚的兩層洋樓就竣工了。
“是當時全村修得最漂亮的樓房”,李華府一家三代站在新房院墻外留了彩色紀念照,并一直珍藏到現在---照片上,房前屋后竹林掩映,院門前水田里,秧苗綠油油一片。
這樣,從1992年后半年,李華府一家又熱火朝天忙開活路了,他繼續外出攬建筑零工,妻子則把制腸衣攤子鋪得更寬,“最忙的時候已經要雇七到八個人打下手!
此時的李華府壓根沒有察覺到,他的房子、土地、生活,甚至整個村莊,即將改變。
足壇大佬的“1號工程”
李華府正趕上中國經濟闊步邁進的年代,當他和他的家庭以中國農民最憨實的腳步緩緩走向商品經濟浪潮時,經過10年改革開放成長起來的沿海資本,開始雄心勃勃地往內地和西部開拔,它們將在這里尋找新的機會和利潤。
幾乎與李華府修建自家新房同步,如今在中國足球界呼風喚雨的資本人物楊塞新,1992年前后,率領旗下數億資本從深圳挺進郫縣犀浦。
在這里,楊塞新迅速成立起成都蛇口泰山集團實業有限公司(下稱蛇口泰山)和成都世界樂園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世界樂園公司)兩個項目運作平臺。
據本刊記者掌握的材料,當時,楊塞新計劃在郫縣總共拿地5平方公里,展開以旅游地產業態為主的“分期投入,滾動開發”。這個計劃因規模之大、投資之巨,在當時郫縣官方和民間,都被認為是“郫縣有史以來引進的最大項目”,也因此成為事實上的“郫縣1號工程”。
隨即進入到分期開發階段,其中,一期開發就需用地1平方公里,楊塞新用它打造微縮景觀項目“世界樂園”。
“世界樂園”得到當時一屆政府鼎力支持,1期1平方公里土地迅速獲批。這些土地大部分位于李華府所在村莊,按當時法規允許的操作步驟,它們由政府從農民手頭統一征用后,再整體劃給蛇口泰山。
李華府和村民們就這樣失去各自宅基和耕地,變成了1990年代的“失地農民”。
犀池村現任村支書鐘祖貴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當時政府為了解決“失地農民”居住問題,采取“劃地安置”辦法,在村東頭圈出一片地,按村民每人70平方米給各家分配了宅基。但有人對這種安置不樂意,還發生過時任村支書被打破頭的事。
“樓房按每平方米170元左右補償,我的房子造價大,照這個標準,損失太多,況且,一家人累死累活還沒享受!崩钊A府天天捱著不拆自家房,不去鎮上領補償,也不到新劃的宅基上蓋新房。當時,村里像他這樣硬撐著不拆房的,大約還有兩家。
“世界樂園”迫不及待動工了!霸谝黄牡厣细憬ㄔO,從‘三通一平’開始做起!鄙呖谔┥浆F留守成都處理遺留事務的負責人付立峰,日前告訴本刊記者,到2004年,蛇口泰山要打通恒山大道。
這條道路自北而南,剛好掛上李華府家院子東片!翱偛荒艿⒄`企業修公路,只好把院子東片占地近500平方米的一排泥瓦房拆了,把修公路的地讓出來。”李華府說,這排泥瓦房是和二層樓房同時蓋起來的,蓋好后一直用作豬圈、灶房和腸衣作坊,“拆掉泥瓦房后,連院壩和房周圍樹木損失計在一起,我從鎮上拆遷辦領了18000元補償款,腸衣作坊的損失說是以后再算,后來不了了之。”
1994年8月28日,楊塞新的世界樂園開園。這個比上海世博館早近20年運作“不出國門、看遍世界”思路的游樂園,很快迎來了客流爆滿。而李華府家北邊一路之隔就是世界樂園職工宿舍,加之東面門前恒山大道人流車流漸密,他一度把自家樓房辟成經營門面,“開過照相館、餐館、音樂茶座、雜貨店,日子過得火紅!
這樣,以后幾年里,世界樂園和李華府各忙各的“生意”,彼此相安無事。不過,這一時期,開發商已取得一期土地合法手續,在法律關系上,李華府的宅基已屬開發商,而他,相當于占用開發商土地從事經營,“挪地方”是早晚的事。
18萬贖回的“怪圈”
李華府渴望保住他的二層小樓和宅基,從1994年起,他不知疲倦地尋找村上、鎮上,最后一直找到省上,“跑斷腿,磨破嘴”。
起初,李華府像祥林嫂一樣,追著每一位干部訴說他蓋房的艱辛,但隨著世界樂園開園營業,他恍然明白過來一個道理,自家樓房所處位置與世界樂園根本“井水不犯河水”。于是,他又找干部說理,“明明企業開發用不上我這塊地,它又不影響市政規劃,又沒擋地方發展,憑什么要征我的地,憑什么要拆我的房?”
李華府的“苦口婆心”,竟然為他贏得了一線轉機。1997年,這時候的楊塞新公司,沒有后續開發的跡象,而已經拿到手的一期1平方公里土地,項目上也沒有用完。眼見這種情況,李華府趕緊找到蛇口泰山,他要從蛇口泰山手里把已經失去的宅基贖回來。
1997年1月16日,李華府和蛇口泰山簽訂《協議書》,“蛇口泰山同意將占用李華府家的宅基0.7畝(約450平方米)土地,總共作價18萬元,轉讓給李華府!
這份《協議書》意味著,李華府再次成了自家宅基的主人。
滿心歡喜的李華府渾然不覺,自己剛剛走過一個莫名其妙的“怪圈”:宅基原本歸他,后來被政府征走,政府把宅基交給企業,企業回過來再賣給他,他為此要掏出18萬元。
這次轉讓又不利索,雙方雖簽協議,卻因為蛇口泰山一方原因,致使無法立即到國土部門為李華府辦理宅基轉讓過戶手續。在這種情況下,李華府先期支付蛇口泰山13萬元土地款,協議約定“余款將待李華府將國有土地使用證辦畢時,當日即向蛇口泰山付清!
付立峰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當時受諸多因素干擾,公司已和郫縣官方產生齟齬,他們去辦理行政手續,常受掣肘,“也沒人說不給我們辦,但每次找到他(干部),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推著不辦。”
土地手續一直拖到2004年,李華府發現村里的一些“土地串串”(土地倒爺)經常到自家房周圍踏勘,有時候還對著房子拍照,與此同時,蛇口泰山的景象正一天不如一天,世界樂園也在2004年10月份正式關張。
李華府開始心里沒底,他又不停找蛇口泰山,詢問土地證到底還能不能辦下來,“蛇口泰山叫我不用怕,說他們不讓我走,我就不會走。”
李華府本來擔心蛇口泰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趕緊于2005年在村東頭當初按人頭劃給他的宅基上蓋了一幢新房,以防后患。但挺到2007年底,蛇口泰山居然傳來好消息,“土地過戶手續可以辦了!
2007年11月7日,李華府向蛇口泰山補繳了5萬元土地尾款,心安理得等待著自己的土地證。結果,蛇口泰山到土地局跑了一趟,帶回來的消息讓李華府從頭涼到腳---宅基地早被另外一家公司拿走,人家還辦走了土地證。
法院執行“貓膩”
成都萬利達實業有限公司(下稱萬利達),不聲不響地“抽走了”李華府房下的宅基地。這是一家本地企業,李華府說,他和公司老總曾經相當熟識,卻從來沒聽對方說起過要拿他宅基的事。
原來,2000年前后,世界樂園公司因不能償還中國工商銀行郫縣支行(下稱工行郫縣支行)一筆到期貸款,致使雙方對簿公堂。幾經訴訟,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01年12月12日做出(2001)成執字第281號民事裁定書,其中,出于世界樂園清償工行郫縣支行債務所需,裁定將蛇口泰山名下的2572.37平方米土地使用權抵償給工行郫縣支行。該宗抵償地塊正好位于李華府家房背后,與李家宅基連在一起。
萬利達恰在此時介入這一地塊中來,它和工行郫縣支行、蛇口泰山、世界樂園達成轉讓協議, “將位于郫縣犀浦鎮犀池村六社已經抵償給工行郫縣支行的抵貸資產轉讓給萬利達!
“蛇口泰山把地抵償給工行,工行再把地轉讓給萬利達,由于當時轉讓的土地還沒有過戶到工行,他們三家就私下協議,由蛇口泰山直接把土地過戶給萬利達。”李應后來代理李華府出庭參與訴訟,接觸到部分涉案證據。
這看起來是一樁與李華府家宅基地毫不相關的土地轉讓關系,然而,法院的執行環節卻出了“貓膩”。
2002年11月27日,根據蛇口泰山與萬利達的土地過戶關系,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01)成執字第281-2號民事裁定書,裁定“將蛇口泰山公司位于犀浦鎮犀池村六社的土地使用權3022.37平方米過戶給萬利達。”
“蛇口泰山抵給工行的只有2572.37平方米土地,經過法院裁定過戶給萬利達時,變成了3022.37平方米,這多出來的450平方米土地從何而來?”李應說,這正好是李華府的宅基,“執行玩了個戲法,看見兩塊地連在一起,就順手牽羊把哥哥這塊宅基切給了萬利達!
付立峰告訴本刊記者,當初萬利達就是憑著法院的281-2號裁定,于2003年前后從郫縣國土局辦走了包括李華府宅基在內的土地使用權證,這也就導致蛇口泰山從2007年至今,一直無法為李華府宅基地辦理土地證。
2007年,倔強的李華府重新踏上護地“征程”。這一回,因為綁在一起的利益訴求,他和蛇口泰山這對冤家,成了并肩作戰的“朋友”,他們不斷以“執行錯誤”為由,共同提請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啟動執行監督。
李華府撞上了一個好年景,這一年,四川法院系統正在經歷雷霆般的整肅,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執行局原局長羅書平、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局原局長王衛平、助理審判員田剛、執行裁判監督庭助理審判員董毅等一干“執行法官”,因貪腐枉法紛紛落馬。而這個田剛,正是出具281-2號裁定的執行員。
在“執行腐敗”引發空前關注的背景下,2007年10月23日,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07)成執監字第49號民事裁定書做出裁定,“本院作出的(2001)成執字第281-1號、281-2號,將用于抵償的土地使用權面積增加450平方米 超出當事人協議抵償范圍 應予撤銷!
對切走李華府宅基地的原執行做出撤銷裁定,這在邏輯上顯示,李華府所極力爭取的宅基,可能再一次“失而復得”。
但事情的后續發展,還是戲劇性地背離了這個邏輯。
人大代表介入
從2007年11月開始,蛇口泰山依據49號裁定向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執行回轉”。
付立峰日前向本刊記者解釋了“執行回轉”的程序意義,“只有把過戶到萬利達名下的450平方米宅基先行回轉到蛇口泰山,蛇口泰山才能到國土局為李華府辦理土地過戶登記手續。”
幾經申請,2008年7月22日,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2008)成執字第93-1號民事裁定書,這份裁定書承認,“本院”以缺乏事實和依據為由,撤銷了“本院”281-1、281-2號裁定,但“本院”還是認為,“雖然萬利達取得上述資產的依據已被依法撤銷,但根據萬利達與工行西部園區支行(原工行郫縣支行)所簽訂《轉讓協議》約定內容,以及萬利達已支付對價款和已完成《轉讓協議書》涉及土地過戶的事實,應認定萬利達系善意取得的第三人!
此次裁定最終維持了450平方米宅基已被萬利達占有的現實,同時未予支持蛇口泰山關于回轉土地的請求!胺ㄔ撼姓J前面錯判,就是不把宅基回轉給蛇口泰山!崩顟f,這次裁定玩的是“把生米做成熟飯”的文字游戲。
至此,李華府對于這塊宅基的滿心希望,也就再一次成為泡影。
以前,李華府還能就宅基地的枝枝節節跟人拿理說事,自從“善意取得第三人”出現后,這個連小學都沒讀完的農民,因為完全搞不懂含義,終于不知道說什么好,“就像活活吞了個秤砣,噎得慌。”
“這塊宅基,開發商拿去蓋10層,是4500平方米,蓋20層,就是9000平方米,依犀浦現在的房價,將產生數千萬元價值!83級大學生李應為哥哥打抱不平,嗣后他不斷向政府領導、人大代表寫信,指責“法院非要幫開發商吃下這塊宅基!
李應信件發出不久,2008年8月以后,先后引起時任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委員張世昌、羅懋康的注意。此兩人在川中,一直頗有聲望。
張世昌是國內電子物理學權威、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羅懋康是長江學者、教育部科技委國防科技學部委員。兩人同為四川省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期間,曾發起對于“峨眉山農民因拆遷脫富致貧”、“沱江污染”等數宗重大公共事件的人大委員監督。其中,“沱江污染”監督案中,在張世昌“執著”推動下,四川省副省長公開代表省長、省政府向民眾道歉,輿論轟動一時。
張世昌兩人介入李華府案后,2008年后半年,經過實地調查和對歷次裁定研究,他們正式以人大代表身份向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建議信,重點針對93-1裁定展開監督和質疑。
張世昌對93-1裁定維持萬利達占有宅基現實,做了詳細法律論證后指出,“裁定顛倒了執行回轉的時空關系”。
張世昌專門給法官打了個比方:假設屬于你所有的一枚紀念郵票被人悄悄拿走持有,不是裁定把這枚郵票返還給你,而是按你當初購買這枚郵票的面值還給你八分錢,你會有什么感受。
對于“善意取得第三人”,張世昌指出“適用法律不當”。“我國的善意取得制度,在2007年10月1日《物權法》公布實施之前只針對動產,不包括不動產,也就說,2007年10月1日前,法律上可能承認你善意取得了一只杯子,但不能承認你善意取得了一座房子、一塊土地!
2011年3月5日,張世昌接受本刊記者采訪,他不;瑒用媲安鑾咨系谋觼泶虮确剑瑫r感慨,這些道理,如果知識分子不肯站出來講,農民自己往往講不清、說不明,只好吃啞巴虧。
國土廳長下軍令狀
張世昌、羅懋康積極奔走,而收效甚微。羅懋康告訴本刊記者,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也曾和他們就案子進行交流,他甚至當面和法院領導進行過激烈爭吵,但法院一直未就93-1裁定進行更改。
李華府撐不下去了。2009年,心力交瘁的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斷碰見來房子周圍“踩點”的人,他想著強拆怕是遲早的事,一個人開始默默準備煤汽罐。據四川省政府有關部門資料記載,李華府曾經“情緒激動,揚言已準備好了汽油,將與其合法財產共存亡”。
但新的希望還是出現了,一條陽光政務熱線讓李華府瀕臨崩潰的精神重獲救贖。
四川省人民廣播電臺的《陽光政務》欄目,是由四川省紀委、省委宣傳部、省監察廳、省廣電局聯合主辦的行風政風熱線,這條“一人咨詢,萬人了然;一人投訴,眾人監督”的公開熱線,堅持推行“省級各部門(行業)主要負責人帶隊,輪流到電臺直播間值守《陽光政務》熱線的方式,與全省聽眾面對面溝通與交流,現場接聽群眾咨詢,受理群眾投訴。”
2009年6月23日,正好輪到四川省國土廳廳長宋光齊值守熱線。李華府從收音機里聽到這個消息,抓起電話就往進撥!昂退螐d長接上話,想到全省人民都在聽我10多年的冤屈,差點說不出話來!
李華府說,他是當天上午11點30分左右打的熱線,下午兩點,國土廳的人就到郫縣找到他,又召集了市國土局執法大隊、郫縣國土局地籍科負責人,“宋廳長給他們下了軍令狀,當天必須解決!
當天,國土部門了解情況后,認為問題仍系在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這一環!八麄冋f,當初中院281-2裁定指明將李華府宅基在內的一共3022.37平方米土地過戶給萬利達,并送達了《協助執行通知書》,國土局才為萬利達辦理了土地手續,后來中院49號裁定撤銷281-2后,卻沒有將裁定和相應《協助執行通知書》送達!崩顟f,國土部門一度向李華府表示無奈,“沒有人民法院送達新的《協助執行通知書》,他們無權單方面注銷原來給萬利達的登記”。
據本刊記者了解,此次三級國土部門介入不久,曾經郫縣國土局向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四川省國土廳向四川省高院先后發出公函,督催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盡快送達相關裁定文書,以便及時辦理變更登記手續”。
然而,直到2010年,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在針對上述公函的官方答復中,仍堅持其93-1裁定。李應講,國土廳長為此十分生氣,一度下令凍結了案中牽涉的整塊土地,“說李華府的案子沒妥善解決前,任何人都不能進場!
對此,四川省國土資源廳日前面對本刊采訪時,未透露國土部門介入案件處理的詳細過程,僅表示,李華府案子沒有結果前,國土部門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辦理土地手續,“放在那里,后面有說法了再辦”。
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則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此事與法院無關,受訪人員亦未就案件疑點做出解釋。截至發稿,萬利達方面亦未就涉入該案的細節進行解釋,公司僅透露,他們在郫縣其他地塊開發的樓盤賣得很好,很可能在2011年投入到犀池村地塊的開發。
投書中央巡視組
李華府最近一個機會是2010年10月中旬,中央第一巡視組巡視四川。
巡視組工作期間,通過媒體向全川公開了值班電話,并在省內多處設立工作信箱。李華府抓住機會投書中央巡視組,并很快引起重視。
3月3日上午,李應在哥哥家打通四川省信訪局介入案件官員的電話,詢問案件處理情況,對方回復,中央巡視組已將案件交辦四川,有關部門正在積極調查。
李應迫不及待問:“有人來拆我哥房子怎么辦?”
對方答:“不會有人來拆房子,如果有,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時候,一直把耳朵湊在李應手機背殼上聽聲音的李華府,挪開了身子,坐回到沙發中,閉上了眼睛。
這天中午,眉頭漸有些舒展的李華府,跟本刊記者一起吃午飯,他一個人喝了一瓶3元的啤酒。后來,他稍有些酒勁的時候,開始拉拉雜雜地說起自己的另一樁往事。
1981年春寒時,3歲兒子;穑c燃了家里的茅草房,火勢大,救不了,他和妻子站在田坎上眼巴巴望著大火把房子燒塌,“那時候政府窮,哪有什么錢救濟,物資也短缺,后來硬是一幫干部到鎮上給我搜羅舊磚瓦,才幫我蓋起救災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