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長五方面解讀重慶“肉霸”王天倫案定罪量刑問題
作者： 文/宋彩揚
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于2009年12月8日至11日公開開庭審理了王天倫等23人涉黑案件，休庭以后合議庭就本案的事實、證據和性質以及各被告人應當承擔的責任進行了評議。12月30日上午，該院依法對本案進行了一審公開宣判。當日下午，該案審判長湯偉就該案定罪量刑的相關內容向新聞媒體進行通報和解讀。
一、案件查明的基本事實
1996年5月，被告人王天倫成立重慶永紅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紅公司），并擔任法定代表人。 2003年7月24日，王天倫成立了重慶今普食品有限公司，王天倫為該公司總經理。兩公司的經營范圍均為畜禽屠宰、加工等。
（一）在經營期間，王天倫為了使公司攫取高額的利潤，利用公司具有定點屠宰的資格，指使其弟王東明在原合川市等地收購生豬，王東明先后糾集了被告人張應、楊玉華、唐友彬、彭剛、王洪偉、柳光明、陳飛虎、王德全、唐玉良以及王健等人有組織地實施故意傷害、敲詐勒索、聚眾斗毆、尋釁滋事、非法拘禁、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活動，實現了對合川部分區域生豬收購市場的壟斷。例如： 2003年12月，在王東明的授意下，被告人王洪偉、楊玉華、唐有彬、彭剛共謀 “教訓”沒有將收購的生豬賣與王天倫公司屠場的生豬收購戶潘桂生。同年12月15日凌晨4時許，被告人唐友彬、彭剛攜帶鋤把、木棒等作案工具，毆打潘桂生的頭部、腿部等部位，后逃離現場。潘桂生經送醫院搶救無效于次日死亡。事后王東明向二人支付了酬勞。案發以后，王天倫為解救被公安機關立案審查的王洪偉，通過李勁松向公安機關相關人員行賄數十萬元，使王洪偉等涉案人員逃避打擊兩年之久。通過實施這些違法犯罪活動，王東明等人在當地稱王稱霸，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嚴重地破壞了當地的經濟、社會生活秩序。
（二）2003年7月，重慶今普食品有限公司，王天倫為了達到壟斷目的，指使和安排被告人王天平和王天秀等人負責重慶市大渡口區、九龍坡區、高新區等農貿市場豬肉銷售市場的巡查。王天平、王天秀糾集李德勇、李偉、岑勇、黃松、李光良等人，多次對沒有在今普公司進肉銷售的經營戶進行語言威脅和毆打，實施強迫交易、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行為，致豬肉經營戶被打后被迫只能從今普公司進肉銷售。此外，被告人王天倫還以支付工資為名收買渝州交易城物管部主任即被告人劉朝忠，使劉朝忠通過其職務便利阻止其他公司的豬肉進入時常銷售，從而幫助王天倫等人對渝州交易市場豬肉銷售形成非法壟斷。被告人王天倫還通過今普公司將“注水豬肉”強行在其非法控制的農貿市場內進行銷售，嚴重危害了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嚴重破壞了當地的經濟、社會生活秩序，在一定地區形成了重大影響。
二、嚴格依法認定事實，準確適用法律。
（一）本案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
被告人王天倫成立永紅公司、今普公司后，為了控制合川地區的生豬收購市場和壟斷部分市區農貿市場的豬肉銷售，以公司為依托，以家庭成員為紐帶，并發展張應、楊玉華、李德勇等多人有組織地實施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活動。對為組織利益實施的違法犯罪成員給予酬勞；對組織成員為組織利益而實施的暴力事件，均出面解決，對能力不強的成員予以開除，以此來保證該組織的內部穩定。以上行為體現了該組織人數多，成員相對穩定、分工明確、層級分明、獎懲有別，具有嚴密的組織性特征。該犯罪組織通過壟斷生豬收購市場和豬肉銷售市場，實施長達10余年的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活動，聚斂了上億元的巨額收益，并將部分收益用于支付成員工資、酬勞、向司法人員行賄等，反映出該組織所具有的經濟特征。該組織以從事強迫交易犯罪為主，并有組織的實施了故意傷害、非法拘禁、聚眾斗毆、敲詐勒索、尋釁滋事等違法犯罪，反映了其違法犯罪行為具有暴力性、多樣性的行為特征。該組織所實施的上述違法犯罪持續時間長，并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傷、一人輕傷等嚴重后果，給部分地區的群眾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強制和恐懼，在一定區域中形成了重大影響。以永紅公司、今普公司為依托的王天倫犯罪組織，通過實施上述違法犯罪活動給生豬經營戶和豬肉經營戶形成的強制心理壓力，達到了其壟斷、控制部分市場的目的，體現了危害社會的非法控制特征。綜上所述，本案以王天倫為領導者、組織者，以王天平、李滄海、張應、楊玉華、李德勇為積極參加者、以唐有彬、彭剛、王洪偉、李偉、劉朝忠、王天秀、蘇定明、柳光明、陳飛虎、岑勇、黃松、王德全、唐玉良、李光良為參加者的犯罪組織，完全符合我國刑法第294條所規定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的構成要件。應當分別按照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予以處罰。
（二）被告人王天倫犯罪組織與永紅、今普公司及王東明的關系問題。
在法庭審理中，被告人王天倫及其辯護人均提出，其經營的永紅公司、今普公司系合法注冊，正當經營的公司，其公司業主王東明在合川地區實施的違法犯罪行為與王天倫無關，故王天倫不構成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經審理，我們認為這與查明的事實不符。首先，應當厘清一個認識，即犯罪組織與合法公司的關系。本案中，并未指控永紅、今普公司是一個犯罪組織，而是指控以被告人王天倫為組織、領導者及其成員形成了一個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一個犯罪組織，它的成員所具有的社會身份并不影響對犯罪組織成員的認定。公司的合法性不能掩蓋公司的組成人員所從事的違法犯罪行為，犯罪組織通過合法公司為載體從事違法犯罪活動，不能成為免除其處罰的理由。刑法294條所規定的“有組織地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并不排斥依托合法公司所進行的違法犯罪活動。犯罪組織成員通過實施違法犯罪行為而使得自己的公司獲利，最終得利者也是犯罪者本人。因此，犯罪組織與公司之間存在交叉包容關系，不能將犯罪組織與合法公司作全然的切割。其次，永紅、今普公司及其經營者與業主系一個利益共同體，具有經濟利害關系。眾所周知，一個經營屠宰場的公司，屠宰的生豬數量、銷售的豬肉越多，給公司的帶來的利潤就越高，而經營者本人獲取的利益也越多。正是基于這個利益出發點，王天倫及其組織成員有壟斷市場的需要，具有強迫交易犯罪的主觀動機。第三，王東明在合川地區組織實施的一系列違法犯罪，王天倫應當承擔罪責。王天倫與王東明系兄弟關系，王東明亦是永紅公司的業主，身為公司負責人的王天倫對業主之間收購生豬的區域進行了劃分，并安排了王東明負責合川地區的收購，其主觀上也明知王東明在實施有組織的違法犯罪，這些違法犯罪給自己所經營的企業帶來了利益，符合自己的利益需求，并且王天倫事后都通過處理善后等方式予以認可。因此，王天倫應當對此負責。
（三）正確理解認識“定點屠宰”、“廠場掛鉤協議”的實質。
庭審中，王天倫及其辯護人多次提出今普公司的銷售行為系依照我市“定點屠宰”、“場廠掛鉤協議”相關政策進行的合法市場行為。我們審理認為與事實不符。“定點屠宰”、“場廠掛鉤協議”是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為了規范市場秩序，保障民生而推行的一項政策和舉措，其本質就是保證畜牧產品進入市場的質量、品質，防止不合格產品及有害產品進入市場損害廣大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政府所確定的“定點屠宰”單位也并非一家，而是多家，以此來打破壟斷，鼓勵競爭。“場廠掛鉤協議”也是出于規范交易、利于管理出臺的舉措，容許銷售市場與廠家通過簽定協議的方式，明確權利義務關系，更好地為消費者服務。而王天倫卻故意曲解以上政策規定，在實際操作中，組織人員以違法犯罪的手段不許生豬的收購戶將收購的生豬送到其他定點屠宰場所，只能送到自己經營的屠宰場所，從而達到非法壟斷目的。在銷售市場，以暴力威脅及金錢收買市場管理人員等方式，排除其他競爭對手進入市場，只容許經營戶銷售自己公司的產品。完全違背了“定點屠宰”、“廠場掛鉤協議”政策的初衷，系違法犯罪行為。
（四）強迫交易罪的理解和適用。
我國刑法第226條規定：“以暴力、威脅手段強買強賣商品、強迫他人提供服務或者強迫他人接受服務，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按照該罪名規定，行為人只要實施了以暴力、威脅手段強買強賣商品、強迫他人提供服務或者強迫他人接受服務的行為，并且達到了情節嚴重，即構成此罪。至于交易是否實際完成、服務是否實際提供并不影響罪名成立。本案中，王天倫等人出于控制、壟斷市場的目的，在其控制的區域，只能將生豬交由其公司的屠宰場屠宰，只許經營戶從其公司屠宰場所購進豬肉，為達到該意圖，實施了一系列暴力威脅行為，且情節嚴重，體現了強迫交易犯罪中強買、強賣的本質特征，符合強迫交易罪的構成要件。此外，王天倫通過金錢收買重慶渝州交易市場物管部主任劉朝忠，讓其利用職務以“廠場掛鉤協議”為借口阻止非今普公司的豬肉進入該市場，使該市場的經營戶只能在今普公司購進豬肉，從而幫助王天倫等人完成強賣行為，亦構成強迫交易罪的共犯。
（五）依法正確適用罰金刑和沒收財產，鏟除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基礎。
王天倫為首的犯罪組織在長達10余年時間內通過實施有組織的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活動，聚斂的錢財逾億元。庭審證據顯示，2008年8月，王天倫將其在今普公司擁有的部分股權轉讓給上海梅林公司，獲取現金數千萬，公安機關還扣押了王天倫犯罪期間購買的房產、車輛價值數千萬元以及其擁有的梅林今普公司、今普畜牧公司的股權等。基于以上事實，為摧毀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基礎，對王天倫犯強迫交易罪并處了罰金人民幣1億元。對其犯罪組織從事犯罪期間所聚斂的財產依法予以沒收。充分體現了打黑除惡的方針政策，符合法律的規定。
來源： 中國法院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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